民國八大案:南皮雙烈女

來源: 小寧波♂ 2018-10-15 09:40:2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2860 bytes)
民國八大案:南皮雙烈女

1916年6月1日,星期四,舊曆五月初一。正是南皮張氏雙烈女出殯的日子。

一大早,一街兩巷早就站滿了人了,都等著看看這兩個貞烈女子的葬禮是什麽樣子。

快近中午了,送葬的道隊這才過來了,最前邊兒是軍樂隊執事開道,緊接的一隊軍警全副武裝跟著,後邊有三丈六的銘旌幡,接著是紙人紙馬,什麽開路鬼、打路鬼、英雄鬥誌百鶴圖,方弼、方相、哼哈二將,秦瓊、敬德、神茶、鬱壘四大門神,有羊角哀、左伯桃、伯夷、叔齊名為四賢,紙人過去,童引法鼓子弟文場,七個大座帶家廟,鬆鶴、鬆鹿、鬆亭子、鬆傘、鬆幡、鬆轎子,花傘、花幡、花轎子,金瓜鉞斧朝天鐙,素靜回避牌,外打紅羅傘一堂,上繡金福字,飛龍旗、飛鳳旗、飛虎旗、飛彪旗、飛魚旗、飛鼇旗,四對香幡,八對香傘,僧道檀尼請全了一百六十名,道隊當中,兩口金絲楠木的棺材,掛茵陳裏兒,上黑漆,三道大漆,掛金邊兒,頭頂福字,腳踩蓮花,那叫一個貴氣,兩口棺材各是八十人杠抬著,杠夫一個個紅纓帽、綠架衣、剃頭、洗澡、穿靴子、挽穿套褲。後邊兒,各界親友送殯的兩千多位,個個胸前都帶著白花,親友中數一位中年婦人哭得是最慘了,哭聲震天,滿臉的淚痕阿,要不是四個人給架著,就能癱倒地上,這人是誰?正是兩女的親母金氏夫人,這哭聲聽得人肝腸寸斷阿,送葬的老百姓感歎惋惜之聲是不絕於耳。

花圈、挽聯那就多得不計其數了,當時天津的主要政府官員朱家保、吳壽、商德全、姒錫章,以及耆紳嚴修、呂海寰、趙元禮、高淩雯以及各界的頭麵人物都來了,浩浩蕩蕩五裏長的隊伍,從西關出發,繞城區一周。

那位說了,好家夥,這麽大的架勢,這倆姑娘到底是什麽人阿?您聽我慢慢說。

故事還得從頭講,在天津和平區有這個一家瓷器店,老掌櫃的姓金,家中無子,隻有一個閨女。

這一天,來了個18歲的小夥子,穿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到後來補丁都沒地兒摞了,幹脆弄個揪兒,拿麻繩一係算湊合了,走黑天遠遠看見,你以為他是賣粽子的呢,腳底下的鞋都開了綻了,腳上磨的不少的水皰。

近前來,跟金掌櫃的一鞠躬,“您老這兒請夥計嗎?”

金掌櫃的一瞧,這孩子還挺懂規矩,仔細地瞅瞅,雖然臉上都是滋泥,可五官清秀,要說長的還是挺好看的。

‘你從哪兒來啊?幹什麽的?’心裏有了好感,金掌櫃的就耐心的跟他搭起話來。

少年一說,敢情他叫張紹庭,原籍是南皮縣偏坡營村,打小沒了父親,家中一貧如洗,這不是家中鬧了饑荒了,他是逃難來到天津的。

一說這遭遇,金掌櫃的挺同情他,又打心眼兒裏看這孩子規矩,就把他留下了,當個學徒,學學做生意。

張紹庭這個人性格拘謹,為人做事都很老實,座店,尤其是古董店瓷器店,你非有個踏實勁兒,能坐住了不可,雖然瓷器店不是像古玩店,說‘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可也算是差不多的。

張紹庭坐得住,你說看他臉紅口熱的時候,沒有過。多咱遇到客人都是微笑服務,態度和藹,別管說客人多難伺候,他都能耐心的應付下來。這一點深受金老爺子賞識。

正好,金老爺子的姑娘也不小了,金老爺子一合計,就把女兒許配給了張紹庭,是招贅為婿。

到後來,金老爺子去世,張紹庭兩口子繼續打理瓷器店,還有了兩女三子,長女麗姑、次女春姑,日子過得還算是其樂融融。

1900年,八國聯軍攻到了天津,洋鬼子兵是到處的燒殺搶掠,張紹庭的瓷器店也沒能免禍,被鬼子兵砸搶一光。

一家人連住的地方都發愁了,好不容易找個了小院先住下,一家人得吃飯啊,幹點兒什麽呢?這麽多年,張紹庭就學了瓷器眼力,別的是什麽也不會阿,可眼下,誰還敢做這類的買賣啊,沒辦法,賣賣力氣吧,租了一輛黃包車,北京叫洋車,天津叫膠皮。您看看店的時候張紹庭這性格挺好,到拉車了,吃了虧了,怎麽呢?拉車的要會奉迎來事,而且嘴快心活,這個張紹庭是全不占,唯唯諾諾,不善言辭,有時候在外麵蹲一天,一分錢都沒掙到,到月底一算,連車租錢都不夠,還靠著家中金氏母女為人漿洗衣服縫縫補補來支撐著。

有句話‘屋漏偏遭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也不怎麽這倒黴事兒都讓張紹庭趕上了,這一天,早上喝了兩碗稀粥,出來這肚子就開始鬧騰,實在忍不住了,找了個茅廁方便,一出來車沒影兒了,當時張紹庭整個人都傻了,自己窮得就剩這條命了,拿什麽賠給人家車場老板啊,當時真是死的心都有啊,可是家裏老婆孩子好幾口呢,我要死了他們怎麽辦呢,硬著頭皮到車場跟老板一說,老板眼睛瞪得跟車上那倆腳鈴似的,逼著他賠錢,回到家跟金氏一說,兩口子是抱頭痛哭啊,老天爺不給窮人留活路啊。

正哭著呢,外邊兒有人叫門‘張先生在家嗎?’

張紹庭出來一看,認識,地麵上的混混王寶山,心說‘這無賴幹什麽來了?’

請到屋裏坐下,兩個人閑話家常。王寶山就說了,‘老哥啊,聽說您這車丟了?’

張紹庭一聽,眼圈又紅了,‘可不是嗎,這不我們夫妻剛才還為這個發愁呢,家裏是崩子兒沒有,拿什麽賠人家阿’

王寶山聽了這話點點頭,眼珠轉轉,‘老哥啊,我倒是有個主意,能幫您換了這車錢,不但能換車錢,而且還能讓你們一家踏踏實實的過個安穩日子,不知道您願不願聽’

這話一說完,張紹庭聽得眼睛都亮了,看著王寶山,‘有這好事兒,那當然願意了,您快說出來我聽聽’

王寶山笑了笑,‘您知道咱們天津有名的戴富有戴先生吧’

張紹庭點點頭,‘我知道阿,那是一個無賴阿’

王寶山一搖頭,‘詆毀之詞多不實,您別聽人家瞎傳的閑話,戴先生也算是一位善人了,雖不是冬舍棉、夏舍單,無冬例夏舍銅錢,可也是日行一善,積善之家了’張紹庭半信半疑,‘是嗎?’

王寶山臉都不紅的接著說‘那當然了,而且戴先生為人低調,做了好事不留名,不像有的人似的,做點兒事兒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了,這才難得呢’

張紹庭讓王寶山說的都蒙了‘噢,戴先生是好人,那他跟我賠車的事兒有什麽關係呢?’

王寶山話鋒一轉‘這就要說到你的好福氣了,你養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三街四鄰的誰不知道阿,早是名聲在外了’

張紹庭一聽說自己的姑娘,沒明白‘阿?我姑娘怎麽了?’

王寶山笑笑‘戴先生的長子今年十五歲,正準備許親,找遍了天津的各家各戶阿,都沒有個合適的,聽說你府上,二姑娘今年剛好十三歲,長得是標致可人,而且心靈手巧,做得一手好織繡,戴先生一聽就中意了,這不正好我跟您相識,就委托我來登門提親來了,您想啊,這要是一成了親家,您的事兒他戴家那兒有不管的道理啊,不但幫您還了車,還得保您一家子以後過上衣食無憂的安穩日子呢’

人窮誌短,此時此刻的張紹庭走投無路之下聽著這一番話,那就算抓了根救命的稻草了,死也不敢放手啊。趕緊的答應下來。

轉過天來,王寶山帶著現錢和婚約又來到張家,張紹庭一看見活命錢,當時哪還顧得多想啊,把婚約就簽了,他萬沒想到,這是把閨女一筆送進了虎口啊。

拿著錢把車賠了,家裏算渡過一場難關,張紹庭算是鬆了一口氣,氣鬆了,病可緊了,這一緊一鬆,一驚一嚇,緊跟著張紹庭就病倒了,沒過多久,張紹庭是一命嗚呼,撇下孤兒寡母,著實的可憐。

這時候,戴富有來了,不僅出錢幫著料理張紹庭的身後事,而且,勸慰金氏母子,節哀順變,還邀請金氏母女到戴家去住,表麵上說,這是親家好有個照應。

金氏一是感激他救了賠車的危難,二是看他幫著忙前忙後的處理張紹庭的喪事,三呢,人家說的也有道理,閨女將來是人家的兒媳婦,搬過去也能照顧照顧。於是,金氏毫無防備的攜子女就住進了戴家。

等到在戴家一住,金氏看出來了,這戴家不是個好人家。怎麽呢?不僅戴家的家人在外邊兒橫行霸道,而且家裏也是烏煙瘴氣。有時候戴富有的妻子馬氏找金氏來聊天,話裏話外的勸著金氏再嫁,並且,馬氏還偷偷教授張家兩個姑娘唱一些妓院中的淫詞浪調。

這一天姐倆兒正練著呢‘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該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金氏正打門口過,一聽當時噌就火了,這大姑娘家的瞎唱什麽呢?當時收拾東西,拉著子女就要回家,戴家一看不幹了,這都進了門了,還能讓你跑了?叫家人拉著不讓走,兩下裏扯扯拽拽,戴家最後把大姑娘麗姑給扣下了。

金氏一看爭不過,先安排好子女,回來幾次向戴家要人,戴家就是不放人,而且把麗姑關在密室,是百般的欺淩,打得姑娘是皮開肉綻,街坊鄰裏常常能聽到姑娘的哭聲,都是忿忿不平。

後來金氏一看,戴家實在是不講理,隻好告到警察局,警方一到,戴家沒轍了,隻好把麗姑放了出來。

可是戴富有那兒能吃這個虧呢,非要毀了張家不可,眼珠一轉,壞主意來了,一紙訴狀,告到天津地方審判廳,說金氏悔婚,而且假造婚書,稱張紹庭同意將兩女許配他家兩子,還找來王寶山作證人。

訟狀遞到直隸高等審判廳,戴富有上下打點,疏通了門路,到最後,審判廳糊裏糊塗判了張家兩女歸戴家。

拿到判決書,戴富有帶著人橫眉立目的堵著門口向金氏要人,金氏一看,哭天不應,叫地無門,有苦無處講,有冤無處訴了,母女三人是哭作一團。

金氏看著兩個女兒‘兒啊,娘對不住你們啊,一時的大意,上了壞人的當,讓你們被壞人欺負,現在戴家來要人,娘一個女人家,沒什麽本事,隻有拿這條命和他們拚了’

兩個姑娘趕緊攔著,‘娘啊,父親已故,弟弟都還年幼,您要是出了什麽事,三個弟弟可就更孤苦無依了,我們姐妹兩個可就更是死都沒臉見張家列祖列宗了,您別急,我們已經想好了辦法,對付戴家的人了‘

‘啊?是嗎?你說來我聽聽’金氏一聽止住悲聲。

‘您先別管了,到時候您就知道了’兩姐妹就這麽應付過去了。

天色已晚,戴家鬧了鬧,就先回去了,留下話,明天若是還不把姐妹交出去,他們就要搶人。

到晚上,金氏睡熟了,麗姑、春姑姐妹倆悄悄起來了,拿個杯子,從身上掏出個紙包,打開紙包把裏邊兒的東西倒在杯子裏,杯子裏是什麽呢?姐倆兒事先準備好的火柴頭,據說,早年間的火柴頭裏磷的含量非常高,拿煤油泡開了喝下去,人就能死了,要想解這個,就得多喝水。

姐妹倆往杯子裏倒上煤油,看著火柴頭泡開了,端起來,一人一半兒,把它都喝了,然後躺下等著。

眼看著天快亮了,藥性發作,兩個姑娘疼得是翻來覆去,臉上汗珠子黃豆粒大小,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牙關緊咬,表情是猙獰恐怖。

春姑實在是毒火攻心,口渴難忍,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就伸手想夠桌上的茶壺,麗姑看見了就說,‘妹妹啊,你要是一喝水,毒就解了,到時候戴家來人把你搶去,賣入娼門,可就丟盡了咱們張氏的臉了,你別怕,我等著你,咱倆一塊兒走吧’

金氏醒來一看,慌得不知怎麽辦好,呼天搶地,哭聲把鄰居街坊都招來了,大家一看倆姑娘這是服毒了,就有懂的,找了解毒的藥想給姐倆灌,姐妹兩個咬緊牙關說什麽也不吃解藥。

眼看著麗姑慢慢的不動了,春姑覺得自己也差不多了,對著街坊四鄰才說,敢情聽說了審判廳的判決結果以後,姐妹兩個就決心一死,保全張氏的臉麵,現在姐姐死了,她也決不獨活,說完也是氣絕而死。在場的街坊們都是見者流淚聞者傷心。

那一天是1916年3月17日,當時麗姑17歲,春姑才14歲。

咱們中國人的傳統美德就是‘串閑話’,每半天的工夫,倆姑娘的事情整個天津衛都嚷嚷動了,到那兒人說得都是張家這倆姑娘的事。

傳來傳去,就傳到張曾歇、張權的耳朵裏了,這倆是什麽人?張權是張之洞的兒子,張之洞大家都知道,曾任過湖廣總督,軍機大臣,太子太保,可說是位極人臣的人物了,張曾歇也不簡單,曾任清朝都察院都禦史,山西巡撫,浙江巡撫,這倆都是南皮張氏光宗耀祖的人物,咱們前頭說了,張紹庭是從南皮逃荒到的天津啊。當時這倆人正好在天津居住,一聽說兩女的父親張紹庭也是南皮張氏族人,而且兩女的死是為了不使張氏門風受辱,這更不能幹了。

找來當時也在天津的張氏族中的張鳳元,聯絡士紳嚴修、高淩雯、華世奎等,一方麵對天津高等審判廳施壓,讓他們改變原判,而且要緝拿元凶戴富有;另一方麵,積極為兩個姑娘籌措喪事。

戴富有、王寶山也得了消息了,一開始還以為張家不過孤兒寡母,這官司打到天邊也飛不出他們的手掌心,到後來一聽說牽連到南皮張氏了,而且鬧得整個天津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逼著審判廳那他們兩個正法,才知道一下子捅了馬蜂窩了,戴富有是連夜的棄家潛逃,什麽都雇不上了。

再說高等審判廳,眾怒難犯,而且都是些上層人物來說話,哪敢不聽呢,趕緊得批捕票捉拿戴富有、王寶山,可惜兩人都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廳長楊以德也很不好意思,親自出麵,聯絡士紳商賈,買棺木,籌措葬禮。

這才有前邊一幕,雙烈女出殯的壯觀景象,最後,雙烈女被葬在城西明代費宮人的墓側,還建祠立碑,墓碑由前清遺臣後任北洋政府總統的徐世昌撰文,天津著名的書法家華世奎書寫,上著‘南皮張氏雙烈女碑’。

這就是民國天津七大奇案中的雙烈女。

《南皮張氏兩烈女碑》是華世奎的代表作之一,華世奎)世居天津。光緒時舉人。曾官內閣中書、軍機處章京。辛亥革命後,隱居不仕,賣字為生。工書法,學顏真卿,氣魄雄偉,骨力開張。他心通古意,寓巧於拙,通過博采眾長,吸取了篆隸和顏真卿的厚重筆道,錢南園的骨架和力感,蘇東坡的字形結構和草書中的顫筆,形成了一種結體敦方,用筆圓轉,具有一種外形拙壯而內含俊美的藝術風格。與孟廣慧、嚴修、趙元禮合稱津門四大書家。此冊《華世奎書雙烈女碑記》,在用筆上,筆有千鈞,其弩筆猶如蒼鬆翠柏,挺拔厚重,行筆、住筆皆出中鋒,於法度端嚴中求靈巧之變,肥不臃腫,瘦不纖弱,舉重若輕,變化生姿,拙中藏巧,巧中又寓拙,一股書卷之氣飄然而出。

 

來源:頭條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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