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蘇州: 文革時期的蘇州

來源: 於 2018-02-13 20:05:57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文革為何興起？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據我了解的情況我以為，文革的興起源於三年大饑荒。幾千萬人餓死，本該引發大動蕩，但由於輿論把這一切歸罪於美帝封鎖，蘇修逼債，蔣介石反攻大陸等等，總算熬過去了。可是人心裏總有怨氣需要發泄。而在大饑荒的年代裏，有些人卻可以吃到高級餅和高級點心，雖然現在看來不過是一些常見的食物，但在成千上萬人餓死的時候，那種對立情緒就非常可怕了。而文革初期批鬥的那些所謂反動學術權威恰恰就是當年吃高級點心的人，積蓄已久的怨氣終於有了發泄的理由和機會，以後再把一切歸罪於劉少奇，那麽一切都變得合理了。當社會有序的時候，人類善良的部分就會發揚光大，而到了社會無序的時候，人性中惡的部分就會膨脹，終於釀成大災難。小平正是看到這一點才提出穩定壓倒一切的口號。但是有利必有弊，既得利益者正好利用這一口號來堵塞言路壓製反對意見。自從戊戌變法至今已經過了一個世紀，而中國的變革卻像畫了一個圓圈，從起點回到起點，有識之士仍在呼籲民主加科學。

文革開始是從破四舊開始的，當時一切古代的有各色圖畫的以及不知名目禁忌的都算四舊。比如頭發有點卷曲，褲腳管比較細或粗，上裝比較緊身或寬鬆，都屬於奇裝異服。家裏的各種雕塑圖畫字畫都是四舊。於是肆無忌憚的抄家，然後將各種所謂的四舊都付之一炬。我家附近的一位書畫家的所有收藏品都被燒光，所有的古董都被砸碎，然後紅衛兵小將們唱著革命歌曲凱旋離開。附近還有一位起義的國軍中將，家中同樣被抄光。總之民間藏品無一幸免。

蘇州的文物破壞還算比較輕微的。當年北京來的紅衛兵帶領蘇州本地的紅衛兵來到西園，要砸光五百羅漢。西園住持手拿周總理親筆簽名的委任狀站在門口阻攔，說要進去先打死他。本地紅衛兵不敢向前，一個北京紅衛兵拿起碗口粗的木棍就對他頭上打去。不想住持本是武林高手，隻聽一聲響亮，木棍斷為兩截，寺院內小和尚見師父被打，紛紛出來抓那個北京紅衛兵，嚇得他抱頭鼠竄，其餘人一哄而散。文物部門知道後，趕緊將貴重文物運進西園才得以保護。最近蘇州花了許多錢造了新博物館，但是裏麵藏品寥寥無幾－－都在文革時被毀了。文革時全國究竟毀滅了多少文物，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夠弄清楚。國家藏品也許還有數，私人藏品就永遠也弄不清楚了。


蘇州最大的冤案是圖書館陸館長案。她是民革中央主席的兒媳，年青時認識江青，平時也會談起這些往事，然而文革時就是犯罪，被判死刑，還牽連了十幾個人。當時鄧穎超，康克清，宋慶齡等都來信要求刀下留人，但當時軍代表下令不理睬。後來平反時她的丈夫將補發的支票當場扯毀，並要求懲辦那位軍代表。無奈他是時任總參謀長，原蘇州駐軍政治部主任的親信，結果不了了之。

蘇州人也會武鬥，老人們都認為是奇跡。因為自從吳越春秋以來，還沒有超過三天的戰爭。但是文革武鬥卻打了一個多月。其中最有名的是三把火。

1，火燒蘇醫。蘇州醫學院是支派的大本營，踢派決心攻下蘇醫。他們十幾人一排，都是十幾歲的年輕人，宣誓後就端著槍發起衝鋒，而支派就用機槍掃射，衝上去的人全部被打死。第二批人繼續衝鋒，連續幾批人被打死後，踢派決定翻越圍牆，但是支派有一位冶金廠的書記是誌願軍的神槍手，據守在水塔上，隻要一露頭就是一槍斃命。最後踢派決定用火攻，先用氧氣瓶炸開圍牆，再放火燒，支派守不住就開始撤退，沿著小路逃走了。水塔上的神槍手可就倒黴了，沒人掩護，被機槍打的渾身是洞，從塔頂摔下來。後來我們去看熱鬧，他的屍體被放在馬路上展覽，傷口上爬滿蛆蟲，恐怖極了。從此以後我看什麽東西都不覺得可怕了。

2，火燒孵坊。那裏是支派的據點，封鎖了踢派的運輸線。有一個人被打傷後躺在水泥橋麵上。有2個女孩想去救他，結果也被打死。直到晚上才拖回來，已經被活活烤死了。踢派決定攻下孵坊，放了一把火，把孵小雞的平房燒掉一大片，還是沒能拿下製高點。

3，火燒趙天祿。那裏原是蘇州最繁華地段的大藥房，支派據守在那裏。踢派放了一把火，三百餘戶人家的木結構房子化為廢墟。武鬥結束後，我們看到那裏的原住戶哭天搶地的樣子，真是慘不忍睹。雖然那時都很窮，但畢竟是自己的家呀。好在武鬥時他們早就逃了出去，命總算保住了。

蘇州的武鬥持續了一個多月，雙方共死亡560多人，加上被流彈打中死亡的無辜百姓，大約600人左右。蘇州的武鬥在全國最多隻能算中等規模，最厲害的要數南寧武漢重慶。南寧武鬥打了三年，直到中央828通令下達後，出動了三個軍的正規部隊，在飛機坦克大炮的掩護下才予以平息。
中國的武鬥可算是世界武裝衝突史上的奇跡。雙方抱著同樣的目的，堅決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雙方喊著同樣的口號，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雙方唱著同樣的歌，要奮鬥就會有犧牲。雙方打的你死我活誓不兩立。武鬥結束後，那些死去的人都不知道為誰而死，受傷的人都不知道找誰要撫恤金。

有時看到國外的武裝衝突聯合國開會幹預總覺得大驚小怪。譬如黎巴嫩以色列衝突吧，也就死了180多人，中國武鬥哪個城市的死人不比他多，又有誰來幹預過？

蘇州人大約是全世界最文弱的人群了，決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流氓，即便吵架，也是柔聲細氣的。想打架了，還要很客氣的說，阿要請你弄個耳光嚐嚐，多麽文明禮貌，而且多半打不起來。然而在文革期間，蘇州人的所作所為，簡直令人發指，其殘暴恐怖，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能相信。你能對你的恩師大打出手嗎？我的一個同學就脫下鞋來把她的恩師打得吐血。你能對親生父母大打出手嗎？我的另一個同學就當眾打他父母的耳光，現在她還在副局長的位子上大講文明禮貌呢。而且這兩個還都是女孩。有人認為文革隻是整了幾個老幹部，或者幾個知識分子，其實任何運動，也包括戰爭天災人禍，最倒黴的永遠是普通百姓。

當年被迫害致死的普通人太多了，恐怕聯他們的後代都不記得了。在講解明亡清興60年的時候，總會講到冤殺的大臣將領，但是又有誰會想到那些被士兵們當作糧食吃掉的普通百姓呢？幹部有名望，有人為他寫傳記，知識分子自己就會寫，而遭難的普通百姓則被遺忘了。那些輕描淡寫的傷痕文學也被當作洪水猛獸封殺了。傷痕文學的代表人物劉心武先生也隻能去研究紅樓夢了。

很多人在看了日本鬼子的暴行後義憤填膺，然而看到文革中的暴行後，他們就會明白，其實鬼子不過如此，因為他們麵對的是占領區的外族人，而文革卻是對自己的同胞犯下的滔天罪行。巴金先生曾經提出要建文革紀念館，可是始終得不到批準，上麵希望大家遺忘。所以日本人會說，全世界都有權指責日本，唯有中國無權，因為中國ZF從未正視過文革那段曆史，又怎麽能指責別人不能正視更遠時間的戰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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