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文學城潛水多年，猶記得開初大腕成群。等到我有了文城第一個也就是這個ID時，隻剩下一個大佬，就是閻潤濤。所謂大佬者，指文章質量，文章數量，點擊閱讀數，和忠心粉絲數，像字典的四角號碼一樣，鎖定了一個人在網絡中的坐標。總體上，尤其在數量指標上，老閻在文學城前無古人，怕是也後無來者了。
老閻早期的博文我都細讀過。尤其深愛他的鄉村和江湖故事，驚豔不已。實心說，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老閻的文字，我認為就是地地道道的賈雨村。這卻一點也不妨礙我對他的故事的喜歡，也讓我更加尊敬他。大家都記得《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開場名言。我知道自己能將文字寫得工整一點，是因為從小有讀不完的書，周圍盡是些職業舞文弄墨的人。但從老閻的經曆上看，他根本沒這好條件。我和他年齡相仿，出來留學，都不是與文字有關的專業。他讀過的文學可能隻有我的十分之一，卻寫得高明太多。要麽他是個天才，要麽我是個庸才。更有可能，是兩者都有。
老閻的語言文字，反而和他講的這些故事相益得彰。我小時候讀的大多是些“世界名著”。記得有一次，老家幾個農民親友到我家寄宿幾天。夜晚他們習慣不開燈，聚在一起吹牛聊說唐。我聽呆了：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麽好玩的故事！任憑父母催促也不肯離開去睡覺。。。在文學城剛讀到老閻時，一下子讓成年的我，找回了童年那種感覺。我覺得單論講故事能力，老閻要超過老舍。畢竟，老舍要去模仿下層社會的各色語言，老閻用的就是本色。
正值韓寒風波，難得我和老閻的觀點一致。雖然已是文城大佬，但韓寒在城裏城外的粉絲，還是要超過老閻的。所以老閻經常被圍攻。我時不時到老閻的博客去站台，替他回擊一些“韓粉”的挑釁，分擔些火力。這也是作為一個擁躉應有的覺悟，應盡的義務麽。可能是工作態度認真頗為賣力，以至於後來老閻再被糾纏時，還感慨說你們這些人，應該讓老驢來罵你們一頓。好麽，成得力罵將了。
我剛開博，看著個位數增長的點擊，心想何時才能達到老閻的百分之一。發現有一個原因是無法被推薦上首頁。走投無路下還專門模仿潤濤風格寫了幾個故事，也還是不管用。那時文學城推薦根本不看文章，隻看戶口。後來有一天我突然有了首頁戶口。我當然不會以為是我寫作長進了。估計肯定是有得力網友推薦的，也許不知覺中被裙帶關係了。十有八九是茶軒網友。。。所以我在論壇比較收斂，不敢亂罵人。但我對自己博客管理很不上心，總共回複跟貼的次數，還沒有那幾個月裏幫腔老閻回複次數的多。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我前麵說老閻勝在故事，但文字功夫，專業的老舍還是要深厚寬廣的多。老舍寫什麽評書快板戲曲時，可以用民間語言；在寫嚴肅文學時，用典雅些的；再到寫文學理論評論，又是另一套文字。老閻堅持那一套在講故事時獲得巨大成功的文字風格不變。也許他認為能一招鮮吃遍天。但他的語言，適合講古，不適合時評。他寫的政論時評文章，因其語言文字風格，總帶有“夜觀天象晨起掐指天下氣數算無遺策”的影子，像民間的諸葛亮或劉伯溫故事等，半神半仙的。這就讓他的政論文章不像講故事一樣被高度接受，好在老閻已經建立起龐大的粉絲團，信者恒信。
自從老閻開始專攻時政，我就再也沒跟過貼。為朋友兩肋插刀，打個群架什麽的，我可以幫忙。但神仙打架，真心幫不上，神仙也不需要人幫忙。現在老閻博客裏有固定粉絲時刻捍衛，可我覺得所有人都會覺得這些幫腔者討厭。普通網友無論是誇是罵，也許就是希望大佬能給點關注，回複一兩句有與榮焉。你插在中間算什麽。更有幾個人長期死纏爛打，明顯就是要借老閻的地位出風頭。我旁觀都看不下去。覺得太可惡了。不過一想到當年我為了上首頁也曾模仿老閻寫做風格，也就覺得可以理解了。在大佬的影子下普通網友出頭太難了，借光手法有含蓄有難看之分而已。既然大家尊你為大佬，有時就得甘做人梯啊。
老閻清楚和善用自己的大佬地位。別的博主還在絞盡腦汁想驚悚標題時，他將自己的名字放在所有的博文題前麵。這就是品牌，這就是點擊率。我也是看到這三個字就習慣性地點進去，不管什麽題目。老閻也確實興趣廣泛，啥都能侃得一套一套的。有些事需要童子功的領域，比如書法和舊體詩詞。他明顯是成年後再學的，也不可能分配到許多時間精力在上麵，卻依然能和資深愛好者來來回回交鋒十幾個回合。不管見識對錯，你都得讚歎妖孽。他一分鍾就能學會的東西，我可能要一小時來消化。有這麽一個大腦，專一的，肯定學術有成；靈活的，輕易腰纏萬貫。本來就在人群中是鳳毛麟角，正好有一個在文學城，還心甘情願地將才智與時間奉獻給網友們的娛樂交流，實屬我輩萬幸遇見。也是我放心說他是文學城最後一位大佬的原因。這種極小概率事件的再次發生，不知要等到何年。
我欣慰和敬佩的，是老閻在文學城的時光，都是快樂的。他似乎天生大佬的心胸，網友們誇他罵他，都一樣刺激他多巴胺的分泌。且不看那些大塊文章，就是修個門窗鍋爐，換個汽車零件，他都與網友能投入地反複爭執，這是掩蓋不住的樂在其中。如果沒有快樂的驅動，不可能有人能這樣年複一年孜孜不倦地碼字，講的還都是自己獨到的看法和觀點。這也奠定了他的大佬地位無法動搖。區別於網紅。網紅們總是用最容易最低成本的方法快速求名。文學城現在和未來，都會有層出不窮的網紅。但若以閻潤濤為標杆，再不會出大佬了。
唯有去年，與一位剛成為網紅的科學家，似乎在學術上發生了一些不愉快。我不理解，老閻二十年來選擇將主要時間精力都投入在網上，對謀生的那份職業業務，應該已經沒什麽奢望淡泊了，為什麽還去斤斤計較那個。也許有一種可能，就是老閻未必計較論文專利什麽的，但作為大佬必須抓住熱門話題，何況這個話題中他是做主角。可能做大佬，並不僅僅是我們眼中看到的風光無限，也有不得不喝的苦藥湯。。。沒有達到那個層次，是我所不能理解的。這樣也好，我們敬佩老閻，不是因為什麽學術，而是他給我們帶來的快樂。我們也希望他永遠快樂。
我寫的這些，也許算一個紀念文。但不會因為時間點有所不同。到了我這個年紀，死亡不再是什麽稀罕的事。相信科學相信統計，我們都是那個鍾形分布上的點。無論落在期望值的左邊還是右邊，大多都在一個標準差以內了。可以每天當作最後一天過，最後一天當作平常一日過，事情就簡單了。將該做的準備早做好，不要到時候給家人後輩添措手不及，就更完美。悼念和悲痛對逝者毫無意義，話都是說給活人聽的。我可以承諾，自己死了以後不再和在世的人對話。有話就該及時說。
閻潤濤對文學城的貢獻，比在座的各位都要多。我們已不該奢望要求更多。但我不覺得老閻離我們，比上個月，比去年更遠。他隨時會冒出來，就某件事與你狡辯不休。也許許多年後，我們讀到一個帖子，會自然而然的說出：這文倒似得了老閻幾分真傳，他又在文學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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