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佛 (作者:大袖遮天)

來源: 慧惠 2018-01-12 18:02:18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2032 bytes)

這是一座幽深的院落,重重疊疊的庭院不知幾重。二丫住在最外邊靠南的房間裏,同屋還住著三個女孩,都是這一批招進來的。已經住進來好幾天了,說是招工,卻不見分派任務,連老板的麵也沒見到,隻看到兩個管家模樣的女人在院子裏穿進穿出。 

二丫閑得發慌,想邀人一起到處轉轉,同屋的幾個女孩要睡懶覺,都不理她。她獨自出門,先到自己住的這院子裏轉了一圈,從每間屋的窗口和門縫朝內望——裏頭黑沉沉的,但能聽見女孩們的嬉笑聲,裏麵住的都是和自己一樣的十六七歲的女孩,這幾天都混熟了,沒什麽好看的。 

她朝後院踱去。 

後院的門上寫著二重院三個字,一群腰肢柔軟的女孩在壓腿、下腰,個個都頭發烏黑,看上去很漂亮。二丫邁步朝裏走,想看個仔細,卻被一個50多歲的女人攔住了。這女人是外院的閩管家,專管二丫她們這夥新進來的姑娘。 

不是說了不要到處亂跑嗎?閩管家皺著眉頭道。 

沒事做,就到處看看。二丫愣頭愣腦地玩著辮梢,看閩管家似乎也不是特別生氣,她試探著問,閩大娘,我們進來到底是做什麽的?

閩管家說: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如此。第二天就開始培訓,閩管家和另一個叫鄭宋的男管家,把二丫她們從住的房子裏叫出來,排成兩排,每人發了兩套藍底白花的棉布衣褲,命令她們換上,然後教她們如何服侍人洗澡、穿衣、理發,其中還包括塗藥、喂藥等工作。禁令也很多,比如不能進入三重院,不能隨便打聽事情,不能讓二重院的姑娘們不高興等,尤其反複聲明的是,二重院忌火,誰也不準在裏麵玩火。


培訓了兩天,二丫她們就開始工作了。工作的內容就是服侍二重院的姑娘們,每個姑娘身邊都跟一個丫頭,二丫服侍的姑娘叫桃花。桃花長得麵龐圓潤,白裏透紅,一身肌膚如同泡在水裏的酥油。二丫的工作看起來輕鬆,其實也很繁複。每天早晨,桃花還沒起床,她就得拿泡了藥水的毛巾給桃花擦身。毛巾每天都是新換的。二丫先把發來的棕色藥葉鋪滿竹榻,再把桃花的衣服除去,然後將桃花抱上竹榻。照規矩,桃花自己是一點力氣也不能使的。


上榻之後,先用嫩樹枝輕輕抽打桃花的身體,打得她毛孔舒張,肌膚泛紅,這才用毛巾在滾燙的藥水裏蘸過,一遍一遍擦拭桃花的身體,翻來覆去,一共要擦拭20遍。然後再塗上氣味難聞的淤泥,用香來回熏上兩盞茶的時間,用刮子把變硬了的淤泥刮去,用力給桃花按摩,然後把她抱進放著涼水和花瓣的浴桶裏,泡上一陣。撈出來後,先塗薄薄一層清香潤澤的香脂,再在全身撲上薄荷味的粉末,這才給桃花穿上蠶絲內衣,外加棉布外套。


如此工序,早、中、晚都得來一次,每次完成之後,桃花的身體便顯得格外柔軟。做完這些,桃花便在二重院管家帶領下練功,先是在房間裏練習蓮花坐,接著身體做出各種常人做不到的扭曲動作,維持一盞茶工夫後再換個姿勢,繼續扭曲。


下午,就是在院子裏壓腿、下腰,練基本功。


桃花姐,你們到底是做什麽的?二丫偷偷問。桃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你們一個月工錢多少?二丫最關心這個問題。


十個大洋。桃花說。


啊?二丫驚訝得下巴幾乎掉到了地上。


二丫的工錢隻有兩個大洋,這已經算是很多了,足可以讓鄉下的爹娘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她本來對眼下的工作很滿意,但和桃花一比,便非常不滿足起來。她仔細觀察桃花,覺得自己除了身體沒那麽軟、皮膚沒那麽好之外,其他地方也不比桃花差,桃花過這麽好的日子,還能拿十個大洋,自己沒道理不可以。想到這裏,她馬上就跑去找閩管家。


閩大娘,二丫在晚上回房之前攔住了閩管家,我能不能去二重院做姑娘啊?閩管家驚愕地看了她一眼,笑了:急什麽?自然有你去的時候。


到底是什麽時候呢?二丫追問。


做好你的事就是了。閩管家說完便走了。


二丫一晚沒睡,翻來覆去在床上折騰。


天蒙蒙亮時,一重院的姑娘們都爬了起來,先沐浴淨身,用香皂把雙手洗幹淨,小心剪去指甲,便蜂擁進入二重院各自姑娘的房間。二丫把桃花抱到竹榻上,一邊用小樹枝抽打,一邊問:桃花姐,你原來也是一重院的嗎?


是呀,桃花笑道,好像我們都是從一重院升上來的。


這答案讓二丫暗自欣喜——看來閩管家沒說謊,自己的確也有機會進入二重院。


那是怎麽升上來的啊?每個人都能升上來嗎?她繼續問。


也不是,升上來前,閩管家讓我們每個人都做一些動作,能做到的就進二重院。


什麽動作?


也就是劈叉、盤腿、下腰這些。桃花說著,露出神往的樣子,我原來服侍的那些姑娘們,現在都進入三重院啦。


三重院?那是幹什麽的?我怎麽從來沒看到過?二丫這才聽說還有個三重院。


不知道,桃花身體上塗了一層淤泥,一動也不能動,小心地說,進入二重院,我們就被通知要進三重院,但我也沒見過三重院呢。


二丫從此便以三重院為自己的理想。在此之前,她得先進入二重院。從這天開始,每天桃花練功的時候,她也跟著練,給桃花塗藥的時候,她也給自己塗,還偷偷拿了給桃花沐浴用的藥物和花瓣,灑在自己洗澡的木桶裏。桃花有時候會嘲笑她,她也不多說什麽,腦子裏一想到那十個大洋,便滿眼放光。


終於,有一天據說桃花她們要進入三重院了,一重院的姑娘們都趕去和她們告別。二丫和桃花匆匆說了兩句話後,便飛跑到閩管家麵前:我也要進三重院。


閩管家看笑話一般看著她:你沒經過訓練,怎麽進三重院啊?


我偷偷練了。二丫把自己這陣子偷偷練習的事告訴閩管家,為了證實自己的話,還在她麵前努力擺蓮花坐、下腰,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來。閩管家越看越驚訝,最後收起笑臉:行了,等你進了二重院再說。她起身準備離去,回頭又望了一眼二丫,你這麽想進二重院做什麽?


我要多賺些錢,好給我爹治病!二丫大聲說。


閩管家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便走了。


桃花她們被送上一輛密封的馬車,眼看就要走了。二丫實在心有不甘,想想自己的爹咳嗽好幾年了,病越來越重,實在耽擱不起了。一咬牙,她偷偷從一重院溜了出去——此時亂糟糟的,都在忙著送二重院的姑娘出門,誰也沒留意她。她偷偷溜到門口,趁亂鑽到馬車底下,雙手牢牢摳住馬車底部,一條大辮子咬在嘴裏。


車子一路顛簸,二丫好幾次差點被顛下地去,無法,隻好咬緊牙關抓住。等車停下的時候,她的手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


車上的人下去後,她悄悄從馬車底下爬出來,一看,竟然到了霍夫曼醫院。這醫院就在城裏,離二丫工作的地方不到10裏,是德國人開的醫院。桃花她們被人簇擁著進入醫院,二丫鬼頭鬼腦地跟在後麵。眼看桃花等人被叫進一間病房,很快捂著手臂出來。


不多時,所有姑娘都出來了,大家又上了馬車,二丫沒看出什麽名堂,隻好繼續躲在馬車底下。


又是一路顛簸,馬車停了下來。


二丫耐心等人散盡,自己下車一看,停在一所院落前,院子的門臉和自己住的一重院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門上掛著的牌子寫的是三重院幾個字。


這就是三重院嗎?


油亮的紅漆大門已經從裏頭鎖上,隱約聽見桃花她們的說話聲逐漸遠去。二丫躊躇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高大的圍牆,把辮子咬在嘴裏,從緊靠圍牆的一棵樹爬了上去。


騎在圍牆上,借著樹冠遮掩住身體,她這才發現,三重院就在二重院的後邊,隻不過兩道院子中間有圍牆阻隔著,沒有門相通,所以二重院的姑娘們不知道這地方。她低頭看下去,隻見二重院的管家們把姑娘們領到院子裏,讓她們噤聲,姑娘們是受過訓練的,一時都不再說話。兩個管家走出三重院,把門回身鎖上。這讓二丫有些奇怪——為什麽要鎖門呢?


沒來得及多想,底下的院子裏,姑娘們還在安靜地站著。院子邊上一間廂房的門開了,一個身穿旗袍的白臉瘦女人走出來,朝第一個姑娘招了招手,那姑娘便進去了。


沒多久,那女人又出來,第二個姑娘又進去了。


二丫好奇極了,隻看到姑娘進去,看不到姑娘出來,這到底是要做什麽?那個白臉女人她不喜歡,這三重院她也不喜歡,說不上為什麽,隻是覺得此處似乎透著一種陰森之氣。最後一個姑娘也被叫了進去,院子裏沒人了。二丫順著樹幹哧溜哧溜下到院子裏,躡手躡腳走到那間廂房,趴在窗口上,用舌頭把窗紙舔出一個洞,把眼睛湊上去。


廂房內,最後一個姑娘坐在一把木椅子上,那個白臉女人在她後邊拿著剪刀,哢嚓哢嚓幾剪子,利落地把一頭長發變成了短發,接著拿出剃刀來,幾下,就把短發剃了個精光,露出光溜溜的頭皮來。

 
剃完頭,女人朝姑娘一揮手,姑娘便起身,從廂房側麵一間門走進去。二丫順著她走動的方向,移到另一間房的窗口,依樣舔了個洞,繼續朝裏看。


一屋子都是光頭的女孩,赤身裸體地泡在一隻隻大木桶裏,木桶裏發出藥材的香味。


原來和二重院差不多,二丫想。她好奇地繼續查看其他廂房,卻發現其他廂房都是空的,裏頭什麽也沒有。


那姑娘們住哪呢?她納悶著,四處尋找,在院子角落裏發現一處小門。


小門沒有上鎖,隨便一推就開了,二丫有些害怕地探頭進去,裏頭是一條幽深的通道,兩邊排列著檀香和木魚。順著通道走進去,又是一扇門,仍舊沒有上鎖,推開進去,是一間異常高大的殿堂,殿堂四周排列著幾排高大的木架,架子上一尊接一尊盤膝坐著無數裸體的少女。


二丫莫名地一陣心悸,按住胸口,走到近前一看,這些裸體的少女,雙目緊閉,容顏絕美,頭皮被剃得雪白,腦門上用香燙出了九個香疤。她試著喊了幾聲,少女們皆沒有回應。看她們容顏如生,卻不見呼吸的痕跡,二丫心裏害怕,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個少女——觸手冰涼堅硬,不像是人的身體,倒像是什麽金屬。她懷疑自己感覺錯了,又仔細摸了摸——確實非常堅硬,用手腕上的玉鐲敲敲,叮當有聲,湊近一聞,幽香陣陣。二丫籲了口氣——從手感上來看,這些裸體女像絕對不是真人,真人哪裏能這樣硬呢?她看了看旁邊貼的一張條子,上頭寫著:肉身佛364號,朱鹮。


朱鹮?她似乎在什麽地方聽過這個名字。


再看那少女的容顏,很有幾分熟悉。


二丫竭力回憶,終於記起,距離自己村子20裏地,有個出名的美女,就叫朱鹮。二丫和父親去那村子走親戚的時候,見過朱鹮,那時候朱鹮還是個垂髫少女,耳朵後邊有一顆紅痣。後來沒多久,就聽說朱鹮找到了好工作,一個月能往家裏寄十個大洋……十個大洋?二丫心中咯噔一下——這不正是二重院姑娘們的月錢嗎?她驚懼地凝視著這肉身佛364號,容貌和她認得的那個朱鹮確實是一模一樣。她壯著膽子把頭湊近,看了看女像的耳後——一顆鮮紅的痣宛然在焉。


這就是朱鹮!


這女體身上散發的陣陣體香,不就是每天在二重院給姑娘們泡澡和擦拭時用的那些藥物的香氣嗎?二丫冷汗直冒,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慌不迭地退出屋子,沿原路返回。院子裏依舊無人,她正要從樹上爬出去,忽然想起了桃花。


桃花,那個身體柔軟、肌膚細膩的美麗姑娘,也要被做成肉身佛嗎?這個想法令她渾身冰冷,她咬了咬牙,壯著膽子再次靠近那排列著許多木桶的廂房,伸手推了推門,門沒有鎖。


她踮著腳走進去,趕緊把門關上。木桶內的姑娘們泡得似乎很舒服,一個個鼻息輕微,眼睛微閉。


桃花姐?桃花姐?二丫在裏邊找了半天,終於在中央一個木桶裏認出了桃花。她被剃光了頭,全身泡在深褐色的藥水裏,隻露出一張臉來。


桃花姐,你們快跑吧,這裏不是好地方!二丫匆匆把自己剛才看到的一切說了出來。姑娘們的鼻息變得粗重起來,但仍舊一動不動。


一滴眼淚從桃花的眼睛裏流了出來,接著是更多的眼淚。周圍的女孩們都在哭,眼淚掛滿臉頰,但誰都不動。


二丫急了,伸手去推桃花,想把她拉出來。她的手一碰到桃花的身體,手鐲便撞出叮當的響聲——桃花的身體已經堅硬如鐵,再也不是過去那麽柔軟。二丫頓時明白了,她眼含淚水,想把桃花從木桶內抱出來,然而桃花的身體重逾千鈞,即便二丫使足了力氣,也沒法把她的身體提起分毫。


桃花的喉嚨裏發出輕微的抽泣聲。


二丫團團轉,想找辦法救出這些姑娘,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二丫連忙蹲下`身,躲在最角落的木桶裏。門開了,一個瘦長的身影走了進來。二丫偷偷打量,認了出來——此人臉色白淨,細長的眼睛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正是去村裏招工的金老板。


金老板走近木桶,仔細看了看幾個姑娘,笑了:怎麽哭了?身體不能動了嗎?別哭,很快就什麽感覺都沒有了。我是個講道義的人,在你們永登極樂之前,照規矩是要把你們要去的地方告訴你們的。你們將被做成肉身的佛像,千年不朽,永遠被人供在香火前——這是多大的榮耀啊。在國外,這種肉身佛價值極高,是近年來新流行的一種收藏。你們的身體經過我們的改造,已經變得非常柔軟,即使被這藥水泡得僵硬,也不會像其他屍體一樣發生古怪的屍僵、屍斑這類現象,你們會青春永駐、容顏如生,這都多虧了這些藥水,對了,還有霍夫曼醫院的醫生給你們打的一針……埃及人的木乃伊哪裏有你們這樣精美?你們很快就要周遊世界,成為佛教的傳奇……”金老板顯然很興奮,他拍了拍桃花的光頭,繼續道,一共800尊肉身佛,我湊了幾年才湊足這個數,正好是800羅漢……”


姑娘們的淚水流得更凶了金老板笑了一陣便走出去了。


二丫怒火中燒,憤怒壓倒了恐懼。她等了一會兒,悄悄走出門,爬上樹,從圍牆上矮身潛行,回到一重院,躺了下來。


她躺在床上,在姐妹們的嬉鬧中獨自思索,想著怎麽給那些姑娘報仇,想來想去,卻始終想不到一個好辦法。


門外忽然傳來閩大娘的聲音:姑娘們,都出來啦!


姑娘們窸窸窣窣地走出門。閩大娘滿麵含笑:恭喜姑娘們,今天要進入二重院了!


姑娘們發出驚喜的叫聲,二丫一言不發,滿心憤怒。


閩大娘帶著姑娘們正要進入二重院,二丫說話了:閩大娘,不是說進入二重院要先做劈叉、下腰什麽的嗎?閩大娘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這次不用啦,姑娘們表現好,都免試進入二重院了!


姑娘們又是一陣歡呼。二丫卻覺得渾身陣陣發涼——為什麽這次這麽急?難道自己的行動被人發現了?


閩大娘帶領她們進入二重院,上到從來沒去過的二樓,打開一間上鎖的大房,一進去,二丫便聞到一股熟悉的藥味,正是剛才在三重院那些木桶裏聞到的味道。她的心已經跳到嗓子眼了——這間房裏,也同樣密密麻麻排列著許多木桶。難道她們現在就要被做成肉身佛嗎?金老板不是說過,做成肉身佛之前需要進行身體改造嗎?自己這一批人並沒有經過二重院的改造,為何馬上就開始泡這種藥?難道進入二重院之前,就要先經過浸泡?她胡思亂想之際,閩大娘已經命令姑娘們脫去衣服,進入木桶。


二丫毫無辦法,隻好也脫了衣服,跳進木桶裏。


進入木桶,她才發現,木桶內部原來是有形狀的,人要在裏邊坐好,隻能盤膝坐下,雙手合十。才泡了幾分鍾,二丫便感覺身體僵硬,她想出去,但閩大娘目光炯炯,一直盯著她們。她大為著急,隻好偷偷在木桶內活動身子——幸好她早先自己私下訓練過,加上泡了些桃花泡澡的藥水,身體已經異常柔軟,木桶內雖然有固定的形狀,但她仍舊可以稍微活動肢體。這樣一來,身體似乎又不那麽僵硬了。


過了一陣,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二丫認出他們正是霍夫曼醫院給桃花她們看病的醫生。他們手裏舉著針筒,挨個給泡在木桶內的姑娘們打針。二丫大為著急,忽然大聲喊:我要拉屎!閩大娘一愣,喝道:要拉就拉在桶裏!二丫再也沒有辦法了,眼睜睜看著自己胳膊上挨了一針。


這一針紮下去,四周姑娘們的目光明顯變得呆滯了。二丫感覺頭腦發僵,一動也不想動,而身體似乎變得更硬了。她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用手指猛掐大腿,不停地活動身子——可身子還是越來越僵硬。


閩大娘又監視了一陣,終於出去了。二丫立即從木桶裏爬出來——身體又硬又沉,仿佛穿了一身沉重的盔甲,關節像生鏽了一般,每動一下,都要費極大的力氣。她依次拍打其他姑娘的臉,但她們除了流淚,什麽也做不成,身體已經一動也不能動了。


二丫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出房門,從走廊上往下看,閩大娘在和金老板對話。這一批沒有經過身體改造,隻能算是次品,就賣給那些沒錢又要附庸風雅的伯爵侯爵吧。金老板說著掏出一盒西洋煙來,正要拿火柴,被閩大娘攔住了。


老板,你又忘了?閩大娘有些責怪地看著金老板。金老板哈哈一笑,把火柴收好:對,我忘了,肉身佛忌火。


二丫眼裏都快冒出火來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快硬化了,然而在此之前,她必須設法逃出去。底下守著幾個管家,想從正麵下去是不可能了。她一眼看到廂房裏有個一尺見方的窗口,心裏有了主意。她喘著氣,把盤在頭上的長發解開,用頭上插的簪子磨了半天,總算把頭發都磨斷了。坐在地上,不斷活動越來越僵硬的身體,把頭發編成一小股一小股的繩索——在村子裏時,她幫著父親編過麻繩,這活難不倒她。


很快,一截一截的發索接成了一根長繩,她將繩索的一頭係在一隻木桶上,另一頭從窗口垂下去,然後拖著沉重的身體,努力從窗口擠出去,順著繩索往下爬。身體碰在牆壁上,發出金屬的聲音。她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她的身體經過浸泡,已經重逾千鈞,小小的繩索根本無法承受這麽大的重量。


果然,剛爬出去沒多久,繩索便斷了。她掉在地上,仿佛一口鐵鑄的大鍾,發出轟然巨響。她的一條胳膊摔離了身體,但斷麵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甚至也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她已經僵硬了。


身體幾乎不能動彈,想逃出去已經不可能了,她聽到淩亂的腳步聲,金老板和閩大娘聞聲跑到了跟前,兩人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樣。


二丫?這是怎麽回事?閩大娘驚恐地看著地上斷裂的胳膊。


二丫什麽也說不出來,動一下嘴唇仿佛都要舉起一個世界。她盯著金老板,朝金老板眨了眨眼睛,示意他過來。


金老板笑著走過來:姑娘,想逃走?泡了藥水又打了針,沒有人還能動,你就要成佛了!他雙手合十,慈眉善目地走過來。


剛走到二丫身邊,二丫忽然猛跳起來——她積攢了很久的力氣,就隻為了這一跳。沉重的身體把金老板撞在地上,閩大娘發出尖叫——二丫的身體太重了,她壓在金老板身上,像一塊沉重的金屬,金老板當場被壓成了肉餅。


二丫費力地從金老板口袋裏掏出火柴,點燃。


火柴嘭地冒出一簇火花,二丫的手指像幹柴一樣燃燒起來。接著,她整個身體燃起熊熊大火。她帶著渾身的火花,蹣跚著衝向一樓的廂房,把那些姑娘們浸泡身體的藥水打翻。藥水遇火就燃,很快,一重院、二重院和三重院都燃燒起來。


800尊肉身佛,在這熊熊烈火中,頃刻化為灰燼。一陣風吹來,帶著異香的肉身佛灰燼隨風上天,消失在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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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大袖的小說 -笑含- 給 笑含 發送悄悄話 笑含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3/2018 postreply 20:07:27

好像她還在寫。Google她的作品,我以為都看過,挺奇怪怎麽好多沒看過 -慧惠- 給 慧惠 發送悄悄話 慧惠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4/2018 postreply 07:2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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