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潤暴跌99%,兩家被投公司倒閉,誰坑了軟銀?

來源: AI財經社 2020-03-30 23:38:5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0214 bytes)

“豪賭之王”孫正義正在奮力擺脫壞運氣,但顯然沒那麽容易。

軟銀集團(9984.T)3月23日宣布,將出售近4.5萬億日元(約合410億美元)資產,以回購2萬億日元的股票並減少債務。在此消息刺激下,軟銀低迷多時的股價終於短暫抬頭。

這是軟銀近一個月內第二次使出這一殺手鐧。此前一周(3月13日),軟銀集團曾宣布將以 5000 億日元(約合48億美元)回購至多 7% 的股份——軟銀曾在2019年初以回購手段將股價推升至20 年來最高水平。但時隔一年,該計劃失效了。最終,在標普將其信用評級下調至“負麵”的夾擊下,軟銀股價一度下跌17%,創下公司股價單日最大跌幅。

令軟銀股價大跌的導火索,是其巨資投資的數個新興領域初創公司——自從2019年下半年以來,這些年輕的初創公司一直在給軟銀“找麻煩”。其中以共享經濟為重災區,共享出行巨頭Uber與共享辦公企業WeWork先後陷入困境,軟銀不得不四處救火。今年3月初,其大力扶持的印度經濟連鎖酒店品牌OYO中國爆發裁員風波,讓深陷泥潭的軟銀再受重創。

利潤暴跌99%,兩家被投公司倒閉,誰坑了軟銀?

圖/視覺中國

過去幾年,軟銀為上述公司已經投入累計數百億美金。盡管此前為WeWork傷透心的孫正義曾表示,將不再對軟銀投資組合中的公司進行救援,但在全球疫情蔓延形勢下,這些初創公司相繼陷入絕境,不伸援手意味著更大損失,他隻能被迫食言。3月18日,印度媒體披露OYO最新一筆8.07億美元的融資,其中5.07億美元即來自軟銀。

這較之於WeWork隻是小數目。公開報道顯示,WeWork去年上市計劃失敗後,軟銀在去年10月向其提供了高達95億美元的救援資金。

焦頭爛額的軟銀顯然已經自身難保。軟銀2月12日公布第三季度財報,軟銀當季利潤較去年同期相比暴跌99%,從20億美元跌至2300萬美元。同時,截至2019年12月31日,軟銀承擔利息的債務已高達19.25萬億日元,較截至4月1日開始的2019財年初期增長23%。

在過去兩個季度裏,軟銀旗下的願景基金虧損也已超過100億美元。加上疫情影響下全球經濟走低,軟銀市值蒸了40%以上。

“缺錢乃是萬惡之源。”馬克·吐溫的名言應是孫正義當下的心情寫照。不過,三年前情形可並非如此。

錢能載舟,亦能覆舟

拖累軟銀深陷泥潭的“罪魁禍首”,正是願景基金。目前虧損大戶多來自於願景基金投資的初創公司。看似悖論的是,投錢越多,賠得越多。

2016年10月,軟銀集團創始人孫正義宣布成立千億美元級別的“願景基金”計劃,七個月後即募集930億美元,堪稱曆史上規模最大的風險投資或私募股權投資公司,引發全球關注。

在2017年7月的軟銀年度大會上,孫正義介紹了該基金的投資戰略:麵向下一代信息革命,軟銀將投資於更廣泛的科技行業:物聯網、人工智能、機器人、移動計算、通訊基礎設施和電信、計算生物學,以及由數據驅動的商業模式、雲計算、消費互聯網和金融科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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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視覺中國

在此基礎上,願景基金開始全球“掃貨”。據CNBC此前報道,孫正義當時表示,截至2019年3月,持資1000億美元的願景基金已經投資約700億美元——原本,願景基金計劃用四五年時間投完這筆基金。

IT桔子數據顯示,2018年初至2019年3月願景基金投資的公司中,美國共有21家,中國共7家,印度共3家,其餘為巴西、德國、瑞士、英國、韓國、印尼各1家。其中,押注最大、損失也最為慘重的是共享經濟領域。幾乎在軟銀投資的每一個共享領域,都有暴雷。

以共享出行為例,願景基金將美國Uber、中國滴滴、印度Ola、東南亞Grab以及巴西99打車等,幾乎全球出行公司都攬盡麾下,投資皆是大手筆。

其中,2018年1月軟銀牽頭國際財團投資Uber,總計金額高達93億美元——據聞,軟銀出資80億美元。2019年4月,Uber上市前估值一度高達1200億美元,IPO當天卻直接破發,股價下跌7.62%,市值不足700億美元。

至今年3月19日,Uber大跌21.63%,創下上市以來最大單日跌幅,市值縮水為255.5億美元,也創下上市10個月以來新低。軟銀原本計劃在Uber保守獲利至少70億美元,結果目前虧損或已超50億美元。

相較之下,滴滴沒有爆雷,但也因順風車事件影響一再推遲上市計劃。2016年6月,軟銀就曾參與滴滴總共45億美元的F輪融資。2017年,滴滴更陸續獲得軟銀共80億美元投資。軟銀因此持有滴滴約20%的股份。

共享辦公領域是軟銀栽倒的另一個大跟頭。2017年8月,共享辦公獨角獸企業WeWork獲得軟銀集團和願景基金共同投資44億美元,公司估值達到200億美元。這也是初創公司獲得風投的最大單筆投資之一。

孫正義曾將WeWork稱為他的“下一個阿裏巴巴”。這體現在,WeWork自2010年起累計融資120億美元,其中軟銀的投資總額多達104億美元。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估值高達470億美元的WeWork卻倒在IPO前夕,夢斷“美國2019年繼Uber之後的第二大IPO”。隨著WeWork IPO計劃的終止,其估值也從470億美元下跌至100億美元以內。

更加始料未及的是OYO的爆雷。自2015年以來,軟銀已經領投了這家公司至少四輪融資,將其估值從4億美元一路推高至50億美元。2019年6月,有消息稱OYO與軟銀開始協商新一輪融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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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自2019年10月起,OYO開始暴露管理問題,同年年底宣布裁員,到今年3月全麵崩潰。OYO 2019年財報數據顯示,相較於2018年,OYO的營收雖增長4倍,但虧損卻擴大了6倍,從5200萬美元激增至3.35億美元,虧損占營收的比例也從25%擴大至35%,盈利希望渺茫。

願景基金支持的其他小數額投資項目也不樂觀。今年2月,成立於2014年的美版“拚多多”Brandless宣布倒閉,這也是願景基金投資企業中第一個完全關閉業務運營的公司。2018年,軟銀曾承諾向其投資2.4億美元。美國商業衛星公司OneWeb,也是馬斯克SpaceX的最大競爭對手,由於軟銀自顧不暇不能繼續投資,再加上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OneWeb不得不遣散員工,申請破產。OneWeb此前已獲得融資34億美元,其中20億美元來自軟銀。

願景大手筆投資的這些獨角獸,為軟銀打下了殘酷的烙印。自2019年1月以來,軟銀願景基金投資的公司累計已經裁員10700人,相當於Twitter員工數的2倍還要多。

2019年11月,軟銀發布14年來首個季度虧損,主要原因即是Uber和WeWork。孫正義在財報會議上罕見地承認自己在投資判斷上出了問題,“正在深刻地反省”。

管理問題頻出

在不斷踩雷的同時,軟銀及願景基金內部的管理問題浮出水麵。“總舵手”孫正義,自去年以來就因對初創公司的投資策略而受到多方批評。

這些指責包括:投資方向過於廣泛,投資項目過於隨意,創始人獨斷專行,以及由此導致的內部鬥爭。

按照孫正義的說法,願景基金圍繞下一代信息技術開展,但實際上其投資範圍已經大大超出了這一範圍。在願景基金投資領域,包括了交通、物流、醫療、房地產、金融、消費、前沿科技乃至企業服務等等各個領域,甚至有不少無法精確歸類的公司。比如,披薩機器人公司Zume Pizza、遛狗公司Wag、垂直農場公司 Plenty等。

這些初創公司似乎很容易拿到軟銀的投資——一如孫正義的風格,從見麵到敲定就是十幾分鍾的事。2017年Plenty拿到軟銀2億美元的B輪融資,隻花了不到一個小時時間——公開報道稱,孫正義原本隻計劃給Plenty創始人Matt Barnard 15分鍾時間,結果會麵時間超過了45分鍾。

Getaround首席執行官山姆•紮伊德(Sam Zaid)曾透露他和孫正義談投資的時候,他專門準備了一張幻燈片來探討成本和收益問題,但實際上二人並沒有仔細討論這方麵的話題,後者即給Getaround投資了3億美元。

此外,進入願景基金投資版圖的還有“美國版釘釘”Slack、“外賣界Uber”Doordash等,如此的例子不勝枚舉。軟銀大舉暴雷的WeWork、OYO也多因創始人的“眼緣”而成交。

這樣的隨意引發了盟友不滿。2017年8月,軟銀願景基金宣布44億元投資WeWork時,優衣庫迅銷會長兼社長柳井正——他也是軟銀的董事,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直言孫正義“興趣點不斷變化,這也想幹那也想幹”。作為盟友及諍友,柳井正早在2015年就指出孫正義“買得有點過頭了”。

2016年突然辭職的接班人尼凱什·阿羅拉,則在接受采訪時稱,“資金掌握在合適的人手中,合適的創始人和合適的潛在長期平台才能發揮作用,但這並不是在每個遛狗和酒店客房租賃網站上都能任意妄為地發揮作用”。

與此同時,軟銀及願景基金一方麵巨額押注,一方麵將被投企業的估值無限拉高。商業周刊年初報道顯示,願景投資的多數初創公司在其加入後估值都提高了數倍。Uber估值最高時達到1200億美元,WeWork市值高達470億美元,OYO估值50億美元,Zume Pizza在願景投資前估值僅為2.18億美元,此後估值高達10億美元。

輕鬆拿到軟銀巨額投資後,初創公司也顯示出隨意擴張的傾向,同時在公司管理上暴露出大量漏洞,最終引發海嘯般的坍塌。無論是Uber、WeWork還是OYO,去年都陷入增長困境,此外,OYO曾先後傳出數據造假及行賄問題,WeWork更是被外媒曝光,前聯合創始人亞當·諾伊曼(Adam Neumann)在公司IPO前通過出售股票和舉債套現逾7億美元。今年3月,彭博社報道稱,軟銀決定撤回去年秋天製定的30億美元股份收購計劃,此舉又遭WeWork管理層的激烈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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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家外媒指出,造成這些混亂的根本原因在於孫正義的獨斷專行。願景基金管理合夥人、總經理Jeffrey Housenbold 兩年前曾透露,孫正義會參與每一個單獨的投資個案。同時,矽穀科技媒體The Information在名為《願景基金內戰的背後》的報道指出,雖然整個基金有上百名員工,但在每個項目上拍板的依然是孫正義。

以WeWork為例,《商業周刊》曾撰文稱,投資顧問們曾指出,其他辦公空間共享公司給出的投資條款更加優厚,但孫正義執意在WeWork上大把撒錢,要求其快速增長,把市場估值抬得更高。《財經》雜誌此前也報道稱,反對投資WeWork的人最終都辭職離開了。

更糟糕的是,“一言堂”也引發了內部腐敗。The Information文中稱,由於願景各個團隊都直接匯報給孫正義一個人,而他精力又有限,因此誰的項目搶先得到他的認可,願景基金就投誰的項目。

這也引發了合夥人之間的鬥爭,為了贏得競爭,相互搶項目、甚至相互竊取信息的情況成為日常。同時,《商業周刊》文章稱,願景內部也“深受華爾街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和好鬥精神感染”,一些員工因高層的種族、性別歧視而被迫離職。

高層之間的鬥爭也頗為離奇。《財經》報道稱,2016年開始,軟銀的兩任前總裁,尼克什·阿羅拉、阿洛克·薩馬分別卷入軟銀內部的股東鬥爭。甚至於,有投資者匿名致信要求對阿羅拉進行調查,成為阿羅拉離職的原因之一。同時,願景基金CEO拉吉夫·米斯拉在軟銀內部的崛起,也被視為是以犧牲薩馬為代價的。

此外,軟銀執行合夥人傑夫·豪森伯德也被曝光不少行為存在問題,但卻未受到懲罰。Wag和Brandless都是他手裏折戟的項目。

“秩序的破壞者”

軟銀和願景基金的陷落,主要源於孫正義的冒進。而孫正義的冒進,則來自於他不同於常人的野心。從小被父親灌輸“你和那些小孩子不一樣,將來一定能成為日本第一的男人”,少年時受到日本倒幕先鋒阪本龍馬的激勵,立誌要做一番大事業,成為“日本的第一”,乃至世界的第一。

1981年軟銀成立時隻是一家銷售軟件的小公司,1994年上市時也還籍籍無名。但借助1995年投資雅虎一戰成名,2000年投資阿裏巴巴再次封神,孫正義還因此登上了日本首富寶座。由此,孫正義執掌下的軟銀駛入發展快車道,在日本電信業站穩腳跟,也開始在投資圈四處征戰。

無論在實業界還是投資圈,孫正義從不按常理出牌,也因此被稱為“秩序的破壞者”。願景基金的大部分投資邏輯,實際上都源自於孫正義一直以來的豪邁風格。

其一便是舉債豪賭。2006年孫正義收購日本第三大運營商——沃達豐日本時,軟銀當時並沒有足夠的資金,為此背下了超過1.9兆日元的巨額債務。資本市場並不看好此次收購,軟銀股價在此後半年內一度暴跌60%。

時隔十年後,這一做法被軟銀完美複製到了對ARM的收購案中。為了籌齊收購ARM所需要的240億英鎊(約合2135億元人民幣、3.3萬億日元)資金,軟銀不惜拋售了阿裏巴巴、Supercell以及GungHo等高價值股票。

“先爭取覆蓋麵,再進行深度挖掘”則是他的另一個特點。以願景基金投資的共享出行為例,美國Uber、中國滴滴、印度Ola、東南亞Grab、巴西99打車等全球出行公司都被軟銀拿下。同樣,在電子商務板塊,軟銀除了投資中美兩地,僅僅在印度就先後投資了其本土的兩大電商Snapdeal和Flipkart。

利潤暴跌99%,兩家被投公司倒閉,誰坑了軟銀?

同時,孫正義長於通過投資排擠競爭對手。這在願景投資過程中體現得尤其明顯。“如果不接受我投資,我就去投資你們對手”這句話曾以壓倒性優勢,使軟銀獲得了Uber、滴滴等數個創業公司的投誠。

實際上,縱橫闔閭背後掩藏著孫正義的終極野心。2010年,在軟銀成立30周年股東大會上,孫正義發表“軟銀新30年願景”,並在數年後推演出龐大的“AI群戰略”,意圖將萬物互聯的一切裝進同一個生態裏。

有業內人士分析稱,在共享出行領域,軟銀集團成為四大網約車大股東之後,開始進行背後的整合,推動東南亞地區Grab對Uber的收購。用軟銀的話說,此舉是為了避免網約車公司之間出現“兄弟內鬥”。孫正義準備將此模式擴大到全球。

這樣的舉措,一如他所推崇的日本名將織田信長。後者一生最大的功勳即是“天下布武”。這對於同時熱愛著阪本龍馬自由精神的孫正義,不能不說是矛盾重重。

不過同樣一如織田信長的命運,孫正義的“天下布武”亦難以實現。一方麵,他的野心被看見,也被輿論所批駁。東南亞多個國家政府,以損害消費者利益為由,對Grab收購Uber交易展開了反壟斷調查。

另一方麵,盡管軟銀手握糧草,但被摁住命脈的被投者們也有相同的野心。他們並不甘於被並購,也不甘心囿於一城一地。比如,此前Ola為了避免被軟銀控股,就曾拒絕軟銀願景基金高達11億美元的投資。比如滴滴,盡管又獲得了軟銀的新近投資,但仍未停止全球擴張、搶占Uber市場的步伐。

“秩序的破壞者”終於也成為了被破壞者。此時,孫正義也失去了他最重要的盟友——2019年12月31日,柳井正正式退出軟銀集團董事會,告別擔任18年之久的軟銀董事一職。

“軟銀必須轉變為既穩健又能進行創新的企業。現在的軟銀是一個賭運氣的企業,一個利用集團化折價的方法開展各種事業的企業。”這位孫正義看重的摯友曾如此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