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靜訪“六四告密案”當事人茅盾文學獎得主熊召政:“為什麽您沒有入罪,而野夫負了牢獄之災?”

柴靜采訪熊召政,是因為作家野夫指證熊召政是六四案件出賣他的告密者。(詳情見柴靜訪談野夫“六四告密案”:“為惡者不付出代價,接下來曆代的人還會繼續為惡”

   • 柴靜訪談野夫“六四告密案”:“為惡者不付出代價,將來曆代的人還會繼續為惡”  ”

柴靜打通了熊先生電話,說”以野夫這段陳述,您不予以回應或者是反駁的話,那麽呈現出來的個人形象就有可能會是一個告密者,甚至是陷害者。我不認為這是一個人或者一個知識分子希望留在曆史上的形象,所以我希望給您機會表達。”

為使熊召政先生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回應疑問,並確保信息準確完整,柴靜對這次15分鍾通話未做任何剪輯.

00:00 柴靜撥打熊召政電話
00:26 柴靜:自我介紹。野夫談到了六四期間跟您的往事,我希望能準確和公正地來呈現這件事情。
00:39 熊召政: 我一直是不想談這件事情。曆史會有一天真相出來。
00:55 柴靜:現在已經30多年過去了,您一直說找一個恰當的時間談一談,您今年也70歲了,現在有可能會是個時機嗎?
01:17 熊:我還是覺得現在不是談的時候
01:20 柴:那什麽時候您覺得合適呢?

01:30 熊:我還是覺得,因為就那一點兒事情,要一直常年地,鍥而不舍地去說,這個,人生也不需要,也不值得用這種方式去回憶。因為曆史的真相啊總會有一天還原的。
02:05 柴:熊先生,您跟野夫當年是同窗,兄弟,好友,他也曾經很敬重您。他確實為這件事陷入牢獄之災,也受了很多創傷,所以他認為他值得,值得一個真相。
02:24 熊:我現在在一個鄉村路上走,可能信號隨時就會斷掉。因為我也不想談這件事情
02:33 柴:我看過您的作品,知道您在寫張居正時的心理感受,我覺得您多多少少也是在意身後名的,如果以野夫這段陳述,您不予以回應或者是反駁的話,那麽呈現出來的個人形象就有可能會是一個告密者,甚至是陷害者。我不認為這是一個人或者一個知識分子希望留在曆史上的形象,所以我希望給您機會表達。

03:12 熊:究竟誰是陷害者,告密者,現在,我認為,至少,我不想講這些。因為我不是,我也不需要辯解什麽。
03:29 柴:他(野夫)可能比較不能夠理解的是說,當年他應您的要求去廣州送這份文件,您告訴他海外民陣的人拿走了,但後來檢察院提出的這個訴訟中,沒有您的名字,也沒有海外民陣的名字,文件也都在,所以他有很多的迷惑,這個我想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對吧?就是為什麽您沒有入罪,而他負了牢獄之災?
04:03 熊:沉默
04:21 柴:熊先生您還在嗎?
04:24 熊:沉默
04:29 柴:熊先生?
04:40 熊:沉默
04:40 柴:熊先生?
04:41  熊:沉默
04:45 柴:沒關係,如果您不願意談,您可以告訴我,我會尊重您的意願

04:52  熊:沉默 
05:08 柴: 在我的心中,我認為您可能還是有思量,我看過您的詩詞和文章,您也有很多中國知識分子沒有的古典修養,我認為您的內心是有稱量的,所以回到那個曆史時代,每個人也許都有可以解釋,有可以為人諒解的緣由。假如您能說出來,我想不論是對當年的朋友,還是對您自己,也許都是一種釋懷,您說是不是?
05:50  熊:沉默
06:06 柴: 您保持沉默,但是又沒有掛斷我的電話,那麽就讓我再多說幾句。英若誠在晚年的時候寫了《水流雲在》,馮亦代在晚年的時候寫了《悔餘日錄》,知識分子,當他們內心有耿耿於懷的事情的時候,他們還是想對曆史,對自己,對朋友有一個交代,因為曆史很複雜,人性也很深,所以我想未來人們評價您的時候,我希望能夠有一個您陳述的角度,這樣您自己的家人,後輩,未來的一代人,可以更客觀地來看這段曆史。

07:07 熊:沉默
07:21 柴:您想想,從1990(年),一直到現在,您答應過野夫你們坐下來談一談,您甚至也說過,當著劉校長和其他同學的麵向他道歉,說出這段往事,所以我總覺得您的心裏麵可能也有這個想要傾吐的願望
07:49 熊:沉默
08:05 柴:但是假如您這樣保持沉默,那就是一直在回避的話,我相信您內心也有很沉重的負擔。。。對吧,我不覺得那種負擔是好受的。我看到馮亦代說他晚年的時候他就沒有睡著覺,我看到英若誠晚年在醫院對英達說,他認為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告密者,都是間諜,他過得很不舒坦。所以假如您當年有不得已處,有想說出實情的地方,我想告訴您,我在聽,我願意理解,您願意講嗎?

08:55 熊:沉默
09:12 柴:熊先生,我知道您還在,您沒有掛我的電話,您可能還在(考慮)。但是我不希望這個電話的紀錄成為您麵對這個曆史的最終態度。
09:34  熊:沉默
10:01 柴:我會一直等下去,等到要麽您說話,要麽,您把這個電話掛斷。
10:07 熊:沉默
15: 18  熊召政在沉默十分鍾之後,掛斷了電話

前情提要:1990年,作家野夫由警察成為囚徒,因“泄露國家秘密罪”服刑六年,但指派他給海外組織取送文件的師兄熊召政同時被捕卻沒有被起訴,也未出現在庭審中。他當庭質詢,未獲回答,在法院卷宗中發現奇怪的線索。熊召政日後成為著名企業家與茅盾文學獎得主。2009年,野夫寫下文章《是非恩仇二十年》,認為熊召政是告密者。據野夫自述,熊召政曾打電話向他致歉,但拒絕告知原委,對媒體說會在恰當時機談論真相。十五年後,熊召政仍保持沉默,柴靜撥通了他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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